清晨的露水还挂在草叶上,我揉着眼睛从被窝里探出头来。妈妈已经把昨晚煮好的鸡蛋放在餐桌上,热气氤氲中飘来葱花和酱油的香气。"今天去青龙山写生,记得带上画板和水彩。"她边说边往我背包里塞进保温杯,杯壁还残留着昨晚我打翻牛奶时留下的褐色痕迹。
车开出镇子时,后视镜里的小山越来越模糊。爸爸突然把车停在路边,指着前方一丛野蔷薇:"看,山脚下开得正好。"我跳下车,指尖刚触到沾着晨露的花瓣,就听见身后传来"哗啦"一声——爸爸的登山杖不小心插进了松软的泥土里。他尴尬地挠挠头,把装着三脚架的背包重新绑到背上,绑带在晨光中泛着银光。
半山腰的观景台比想象中更陡峭。我背着二十斤的画具,每走三步就要调整一下肩带。山风裹着松针的清香掠过耳畔,却吹不散额角的汗珠。忽然听见"哎呀"一声,小美摔坐在碎石堆里,她新买的帆布鞋沾满泥巴,画板上的水彩颜料蹭到了裙摆。我蹲下身想帮忙,却看见她正用铅笔在草叶上画小房子,"等会到了山顶,我们就在这里开画展呀。"
转过一片竹林时,遇见了挑山工老张。他古铜色的脊背几乎与山脊平行,扁担两头各挂着两筐竹笋。"年轻人,歇会儿喝口水吧。"他递来的搪瓷缸里,山泉水泡着几片干桂花。我望着他磨得发亮的脚掌,突然想起美术老师说过的话:"艺术源于生活。"老张用皲裂的手指比划着,告诉我他年轻时背着两百斤的竹筐,能从山脚走到山顶不喘气。
正午的太阳晒得岩石发烫。我们坐在半山腰的松树下,用野莓汁给水彩调色。小美把沾着颜料的画笔插进树洞,说这是给未来的画室留个记号。爸爸从背包里掏出烤红薯,热气腾腾的甜香引来了几只松鼠。忽然听见山那头传来悠长的铜铃声,抬头望去,看见挑山工们正踩着石阶向山顶挪动,他们哼着不成调的山歌,扁担在阳光下划出银亮的弧线。
当我们终于爬到海拔六百米的观景台时,云海像打翻的墨汁般漫过山峦。爸爸打开带来的帐篷,支起三脚架时,发现画板边缘已经卷起毛边。我摸出随身携带的胶带,边缠边想:或许艺术就像爬山,总会有修补的痕迹。小美突然指着远处惊呼,原来云雾中浮现出整座山的轮廓,像幅水墨画般在流动。
夕阳把松针染成金色时,我们开始下山。老张听说我们迷路过两次,笑着往我们背包里塞了袋竹笋:"带回去煮汤补补。"下山的石阶被苔藓染成青绿色,每走一步都能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。路过溪流时,小美蹲下身掬水,惊起几尾红鲤。爸爸忽然说:"记得上次美术课临摹的《山居图》吗?真正的山水可比宣纸上的更鲜活。"
暮色四合时,车灯扫过山道上的车辙。后视镜里,青龙山渐渐缩成墨色的小点。我靠在座椅上,看着背包里被山风灌满的画笔和调色盘,突然明白老师说的"写生不是复制风景,而是记录心跳"。那些沾着泥土的画具、树洞里的颜料签、老张扁担上的汗渍,都成了比任何水彩都生动的教材。
车开回镇子时,路灯次第亮起。妈妈问我今天画了什么,我摸着口袋里老张送的竹笋干,笑着说:"画的是山,也是山里人的脊梁。"后视镜里,爸爸正把三脚架拆成零件往后备箱塞,金属支架碰撞的轻响,像极了山风掠过松林的韵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