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亲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。她总爱穿着深蓝色的碎花衬衫，发间别着银白色发卡，站在厨房里忙碌时，围裙上总沾着几片菜叶的碎屑。这样的形象像棵盘虬扎根的老槐树，看似平凡却始终为我撑起一片阴凉。

清晨五点半的闹钟声准时划破寂静。我揉着眼睛看见母亲站在厨房窗前，晨光勾勒出她微驼的背影。她左手端着保温杯，右手握着竹扫帚，正将昨夜晾在阳台的湿衣服收进来。露水打湿的衬衫贴在她单薄的脊背上，泛起细密的涟漪。这个动作她重复了二十三年，从父亲常年驻外的军营家属，到如今我考上重点高中，她依然保持着清晨五点半起床的习惯。去年冬天我发高烧，昏沉中看见她裹着厚重的羽绒服，在结冰的楼道里来回踱步，羽绒服后背被汗水浸出深色痕迹。

母亲的手是部写满故事的老式钢笔。指节处有常年握菜刀磨出的茧，虎口处留着被滚烫粥碗烫出的疤痕，无名指上那枚银戒是结婚时父亲送的，戒面刻着"永康"二字，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。记得初三那年数学竞赛，我连续三周熬夜刷题，手指被圆规划破的血珠染红了草稿纸。母亲发现后默默买来护手霜，每晚睡前帮我涂在伤口上。如今这双手仍保持着这个习惯，每当我写作业到深夜，都能闻到淡淡的薰衣草香气从她递来的热牛奶里飘散出来。

她的书架上摆着本泛黄的《现代汉语词典》，扉页里夹着张1998年的车票。那年父亲转业后调往西北，母亲带着我坐绿皮火车穿越戈壁滩。她把 dictionaries 带上车，在硬座车厢里用英汉对照教我念"apple"和"苹果"。现在书页间还留着当年她用红笔标注的发音符号，像一串穿越时空的密码。去年我准备雅思考试，她特意从退休教师的老同学那里借来原版教材，书脊处贴着便利贴："词汇量是翅膀，语法是骨架"。

母亲总说自己是"过期米其林三星"，却把家常菜做出艺术感。她研发的"三色时蔬汤"能根据季节变换配方，春日加荠菜，秋日添板栗，冬日配山药。去年我生日，她用胡萝卜雕成牡丹花，用西蓝花摆出"18"造型，蒸蛋羹时特意在碗底铺了层菠菜叶。当热腾腾的蒸汽漫过餐桌，她眼角的皱纹里盛着笑意："这汤里有春天的嫩芽，秋天的果实，还有你十八年的光阴。"

前些天整理旧物，翻出她年轻时的日记本。1992年3月15日的页脚粘着张糖纸，记录着和同学在护城河边放纸船的往事。泛黄纸页上工整的钢笔字写着："愿做小船载月光，载星光，载少年最亮的梦。"如今她仍保持着写日记的习惯，只是从蓝黑墨水换成了荧光笔，每页都画着笑脸。上个月我模拟考失利，她翻出当年的日记本给我看，在2003年非典时期那页，她用红笔重重划了句："病毒会消失，但爱不会。"

母亲像棵会开花的树，把平凡的日子过成诗。她的碎花衬衫永远洗得发白，发卡偶尔会歪在耳畔，但那些清晨的扫帚声、深夜的护手霜、餐桌上的三色汤、泛黄的日记本，都在诉说着最动人的情话。在这个追逐流星的时代，她教会我如何守护内心的萤火，如何在琐碎光阴里打捞星光。或许等我真正长大，才会明白那些看似过时的习惯里，藏着永不褪色的浪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