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傍晚,蝉鸣在窗外织成细密的网。我站在阳台上望着楼下追逐嬉戏的孩童,忽然想起奶奶总挂在嘴边的话:"家啊,就是让漂泊的人能靠岸的地方。"这句话像一粒种子,在我心里生了根,发了芽,如今已长成一片绿荫。
记忆中最温暖的港湾藏在厨房的烟火气里。母亲总在清晨五点就起身熬粥,砂锅里翻滚的米粒裹着桂花糖的甜香,氤氲的水汽爬上她新添的白发。去年冬天我发高烧,母亲整夜守在床边,每隔半小时就更换一次退热贴,手掌被热水烫得通红仍不自觉摩挲我的额头。那些氤氲的雾气里,我仿佛看见时光在她眼角凝结成细碎的珍珠,却始终守护着屋里恒久的温度。
父亲的书房是另一个充满力量的港湾。斑驳的木书架上,泛黄的《机械制图手册》与泛着墨香的《诗经》并肩而立,见证着这个沉默男人从车间技术员到大学教师的蜕变。记得高考前夜,他拆下墙上生锈的千斤顶,在台灯下陪我反复计算压杆稳定性,金属碰撞的脆响与笔尖摩擦的沙沙声交织成独特的安眠曲。当我在物理竞赛中捧回奖杯时,他只是轻轻拍掉我肩头的灰尘,眼角的皱纹里盛满笑意。
去年台风"梅花"过境那天,整栋居民楼停电停水。我蜷缩在客厅的吊灯下,突然听见阳台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。父亲正用手机电筒检修漏水的空调外机,母亲踩着板凳给应急灯充电,妹妹举着蜡烛在楼梯间引路。雨点砸在玻璃窗上的声音里,三个身影在黑暗中连成发光的线,像极了小时候我们挤在父母中间看动画片的光景。
最让我震撼的港湾,藏在家族相册泛黄的书页间。1948年的老照片里,爷爷穿着长衫站在开往台湾的渡轮上,胸前别着用红布包着的家书;1998年抗洪照片中,父亲作为突击队员在齐腰深的洪水中运送沙袋;2020年疫情封控时,八十岁的奶奶戴着口罩,颤巍巍地给隔离在外的我们送菜。这些跨越时空的剪影,在家族记忆的暗房里显影成永不褪色的温暖。
如今我常在异乡的深夜翻看这些故事。地铁穿过黑暗隧道时,总会想起父亲调试千斤顶时专注的侧脸;视频通话时,母亲总把镜头转向窗台上新冒头的绿萝。原来真正的港湾从不在某个固定坐标,而是由无数个共同经历编织成网,当人生巨浪袭来时,总能被这些温暖接住。
暮色渐浓,楼下孩童的嬉闹声渐渐远去。我转身走进家门,玄关处感应灯自动亮起,墙上的全家福在暖光中泛着柔和的轮廓。这个装满故事的空间里,永远有热汤在等晚归的人,有旧书页在等倦怠的心,有无数个未完待续的夜晚在等我们归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