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阳光透过葡萄藤的缝隙，在青石板上洒下细碎的光斑。我蹲在院角的月季丛边，指尖轻轻触碰那些泛着银光的尖刺，忽然被突然刺痛的手腕惊得缩回。血珠顺着掌纹蜿蜒而下，在粗粝的土壤上洇开暗红的花。母亲说过，月季的刺是植物最后的倔强，它们用尖利的棱角守护着娇嫩的花瓣，像极了那些在生活里默默承受却从不低头的灵魂。

十岁那年的暑假，我在城郊的果园帮忙。金灿灿的向日葵花盘上密布着细密的硬刺，摘取果实时必须戴着手套。老园丁王伯教我辨认不同品种的刺："刺有软有硬，像人一样。"他说野蔷薇的刺能划破粗布，但只要顺着纹理轻轻一掰就断；而枇杷树的刺却像淬了毒，去年有个学徒徒手去摘，被划得满手血痕。那天我蹲在枇杷树下，看那些暗褐色的刺如何深深扎进树皮，突然明白有些伤痕是岁月刻下的年轮，需要用时间来和解。

去年冬天，我在图书馆勤工俭学。邻座是个总穿灰布衫的老先生，他总把写满批注的书籍竖在桌角，说是要"刺破纸背"。某日他突然把《庄子》往我面前一推："看看这'吾生也有涯，而知也无涯'，刺痛不刺痛？"我望着书页间密密麻麻的朱砂批注，突然发现他布满老年斑的手背上，竟也有几根银白的刺——那是常年握笔留下的茧痕。原来知识的锋芒与生命的纹路，本就是相互成就的共生关系。

最难忘的是去年深秋的登山。在海拔两千米的云杉林中，我的登山杖不慎戳进了松动的树根。整个人失去平衡的瞬间，身后传来清脆的断裂声——那是棵被雷击断的云杉，断裂处裸露出狰狞的木质纤维。领队陈老师却笑着说："你看这些纤维，断裂处反而更坚韧。"他教我们用登山绳将树干捆扎固定，那些原本危险的刺，此刻成了支撑彼此的绳索。下山时我摸着树干上凸起的疤痕，突然懂得真正的成长，不是消除所有锋芒，而是学会与棱角共存。

如今我的手腕上仍留着月季刺留下的淡粉色疤痕，像枚小小的勋章。在实验室做植物标本时，我会特意保留那些带刺的叶片；整理古籍时，也总爱翻看那些力透纸背的批注；就连在实验室培育的仙人掌，也特意留了几根尖刺。它们提醒我，世间万物都有其存在的理由，就像母亲总说的："刺不是缺陷，是生命在荒芜里开出的花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