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阳光斜斜地洒进客厅，我蹲在地板上给相框贴最后一张全家福背景纸时，听见厨房传来"咔嗒"一声。那是爷爷在擦拭老式胶片相机，金属表面映出他眼角的皱纹，像被岁月磨出细密的沟壑。这个动作他重复了三十年，从父亲出生那天开始，直到去年他住进养老院。

母亲把红色绸缎铺在铺满绒毯的茶几上，绸缎上的金线在阳光下忽明忽暗。妹妹突然从沙发底下钻出来，举着刚拆封的卡通发卡就要往奶奶头上戴，奶奶慌忙按住她乱动的手，银镯子磕在玻璃茶几上发出脆响。"小祖宗别闹，这是给太奶奶准备的。"母亲笑着用丝巾裹住妹妹的脑袋，绸缎上的流苏被风吹得轻轻摇晃。

父亲调试着新买的微单相机，镜头里是奶奶站在绸缎中央的背影。她穿着那件墨绿色旗袍，领口别着去年春节我亲手缝的珍珠胸针。当父亲按下快门的瞬间，妹妹突然松开手，发卡"啪"地掉在绸缎上，在镜头里划出一道细长的影子。母亲慌忙蹲下身去捡，我看见她鬓角的白发在阳光下泛着微光，像极了去年全家福里父亲年轻时的发色。

胶片相机"咔嚓"吐出照片时，妹妹正踮着脚去够茶几上的相册。她指着泛黄的照片说："看，太奶奶抱着我的时候，我扎的是蝴蝶结。"母亲笑着把照片举到她面前，照片边缘已经微微卷起，那是父亲在妹妹周岁时拍的。妹妹突然指着照片角落问："这个人是谁？"我们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，发现角落里站着个穿中山装的老爷爷，正是爷爷年轻时的模样。

奶奶把照片举到窗边，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。她摩挲着照片边缘说："这绸缎是当年你爷爷亲手买的，他说红色能镇住邪气。"母亲突然想起什么，从抽屉里翻出个红绸布包，里面整整齐齐裹着张黑白照片。照片里是爷爷穿着军装，胸前别着两枚勋章，站在老槐树下。奶奶说这是爷爷参加抗美援朝时拍的，"那时候你爷爷的腿还没瘸，跑得比兔子还快。"

妹妹突然指着窗外喊："爸爸快看！"父亲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，只见楼下张奶奶正扶着老花镜在给孙子拍全家福。张奶奶的助听器在夕阳下闪着银光，孙子举着糖葫芦蹦蹦跳跳，糖葫芦上的山楂红得像要滴下来。父亲按下快门时，妹妹突然伸手按住相机："等爷爷回来再拍吧。"她踮着脚去够窗台上的玻璃罐，罐子里装着爷爷去年送的军功章，在夕阳里泛着温润的光泽。

暮色渐浓时，我们围坐在飘窗边看照片。妹妹把太奶奶的旗袍和自己的卡通T恤叠在一起，说这是"跨时代的时尚"。母亲突然说起去年整理旧物时发现的铁盒，里面装着爷爷的日记本，第一页写着："1952年7月1日，今天入党，给小芳（母亲）买了第一支口红。"父亲摸着相机屏幕上的全家福，说要把这些照片扫描进云盘，"等爷爷百年后，我们还能在手机里看到他年轻时的模样。"

夜风掀起窗帘，绸缎上的流苏轻轻摆动。妹妹突然指着照片问："为什么太奶奶的旗袍是墨绿色的？"母亲笑着翻开相册，指着1978年的那张照片："那时候物质匮乏，但太奶奶偏要穿墨绿，她说'人不能被时代困住'。"妹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，把照片贴在床头，照片里太奶奶的银镯子正轻轻碰着她的指尖。

月光爬上窗台时，我听见父亲在给相机充电。他手机里存着爷爷的语音备忘录，每次拍全家福前都会听一遍："记住，全家福不是拍照，是让爱在时光里生根。"妹妹突然从床上坐起来，指着窗外说："看，星星在给月亮拍全家福呢。"我们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，夜空中确实有颗特别明亮的星星，像爷爷军装上的勋章，又像太奶奶旗袍上的珍珠，在银河里静静闪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