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的北风卷着细碎的雪花在院子里盘旋，屋檐下的冰棱折射着暖黄的光。母亲正在厨房里揉搓面团，面粉簌簌落在围裙上，像撒了一层细雪。父亲扛着刚从集市买回的鲤鱼穿过堂屋，鱼鳞在冬阳下泛着银光，尾鳍还沾着晶莹的霜花。我站在玄关处，望着他们忙碌的身影，忽然想起去年此时，奶奶还坐在藤椅上教我包饺子，如今她已住进养老院，却总在电话里念叨着"今年包的饺子该有多香"。

厨房里此起彼伏的声响像首协奏曲。母亲把面团揉成圆球，父亲用竹刀刮下鱼鳞的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婴儿的脸颊，表姐踮着脚往蒸笼里码着腊肠，表弟则抱着整只烤乳猪在客厅里来回穿梭，油珠在他鼻尖上晃成小星星。二叔从南方寄来的腊味在陶罐里泛着琥珀色的光泽，三姨特意调制的八宝饭还氤氲着桂花香。这些来自不同地方的食材，最终将在圆桌上拼凑成完整的年味拼图。

圆桌上的菜肴比往年更多了三分丰盈。青花瓷盘里，糖醋鲤鱼卧在琥珀色的糖汁里，鱼眼微睁仿佛要跃出盘子；翡翠白玉汤里，海参、鲍鱼、瑶柱在清汤中舒展身姿，像海底的珊瑚在月光下生长；八宝饭上插着红漆木筷，红枣、莲子、桂圆在糯米里若隐若现。最显眼的是用萝卜雕成的牡丹花，花瓣上还凝着水珠，母亲说这是用去年中秋剩下的萝卜雕的，"留着今年给团圆饭添个彩头"。

碗筷相碰的清脆声里，故事在杯盏间流转。爷爷用布满老茧的手给每个人夹菜，讲述着年轻时在建筑工地扛水泥的往事，说那些年最盼着春节能多拿两个肉包子。姑姑笑着把刚蒸好的汤圆推到我面前，那是她特意从上海带来的芝麻馅，说比北方汤圆更甜在心头。表弟把烤乳猪啃得只剩骨头，突然指着窗外喊："看！烟花！"夜空中果然绽开朵金丝菊，火星子落在雪地上，像撒了一地星星。

守岁的烟火在子时准时升起，父亲点燃了最后一支烟，烟雾在玻璃窗上画出蜿蜒的龙纹。我们围坐在火炉旁，听电视里春晚的歌声穿透窗棂。母亲用红纸包着压岁钱塞进我手心，表弟在手机上直播全家福，弹幕里飘过"幸福"两个字。奶奶的视频电话突然接通，她举着手机在养老院的窗前挥手，背景里飘着细雪，像极了去年她教我包饺子时窗外的雪。

晨光熹微时，厨房飘来红糖年糕的焦香。母亲把最后一块腊肉挂在门后，说这是给来年第一缕春风准备的。我站在门槛上，看着父亲把扫帚蘸了水，把雪地里的脚印抹成模糊的云朵。远处传来零星的鞭炮声，像春雷在雪地上敲响。忽然明白，所谓团圆饭从不是简单的食物堆砌，而是把散落天涯的时光熬成一碗热汤，让每个褶皱里都藏满亲情的温度。那些在蒸汽中模糊的笑脸，在烟火里升腾的牵挂，终将在记忆里酿成永不褪色的年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