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的雨丝斜斜地划过玻璃,在暮色里织成细密的网。我望着水痕蜿蜒的窗面,忽然想起那个总在雨季里撑着油纸伞的爷爷。他去世已经三年了,可每当雨落得绵密,记忆里的伞影就会从记忆深处浮上来,轻轻叩打这扇窗。
小时候的雨季是浸在青石板路上的。爷爷的竹编伞骨上总沾着几片梧桐叶,伞面被雨水冲刷得泛着幽幽的蓝。我总爱追着他那双沾满泥点的布鞋跑,看他在巷口拐角处突然停下,用伞尖轻轻敲打屋檐下的铜风铃。叮叮当当的铃声里,雨珠顺着伞骨滑落,在青石板上敲出细碎的鼓点。那时的雨是甜的,像老屋后那棵枇杷树结出的青果,酸涩里裹着清甜。
初二的雨季来得格外急。那天我抱着月考卷子冲进雨幕,雨水顺着校服领口灌进衣领,试卷上的红叉在模糊的视线里扭曲成团。拐过街角时,突然被一双布满老茧的手稳稳托住肩膀。爷爷的蓝布衫被雨水浸成深色,却仍固执地用伞遮住我头顶的缺口。他指着巷尾新开的奶茶店说:"考砸了就当是给爷爷买杯甜水。"我望着他发颤的脊背,第一次发现那把用了二十年的油纸伞,伞柄处的竹节已经磨得发亮。
高三的雨季下得最绵长。我总在晚自习后躲进图书馆顶楼,看雨水在玻璃穹顶上蜿蜒成河。某个停电的深夜,雨声忽然变得格外清晰,像无数细针在敲打心口。手机屏幕亮起,是爷爷从老家寄来的包裹,里面装着晒干的桂花和褪色的伞骨。我摸着伞骨上熟悉的刻痕——那是他年轻时为奶奶做的第一把伞,伞柄处用小刀刻着"长相守"。雨滴在玻璃上划出蜿蜒的泪痕,我忽然明白,有些伞注定要空着半边,就像爷爷再也不会替我遮风挡雨。
此刻的雨依然在下,却不再让人感到潮湿。我轻轻擦拭着窗上的水痕,忽然发现那些蜿蜒的痕迹竟像极了爷爷伞面上经年的水渍。他总说雨是天地写给大地的情书,此刻我终于读懂了这封信里藏着的秘密:每一滴雨都是时光的碎片,落在青石板上化作皱纹,汇入河流里变成年轮,最终都沉淀成生命里最温润的琥珀。
雨声渐歇时,晚风送来一缕桂花香。我起身推开窗,发现玻璃上的雨痕早已被夜露洗净,只剩下爷爷伞柄处那道熟悉的刻痕,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。原来有些伞终将化作云烟,但那些被雨水浸润过的记忆,会像伞面上经年的水渍,永远在生命里蜿蜒成最清晰的脉络。